千金沈沦记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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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登州城自古繁华,三面环海,汉武帝东巡时曾在此望海上仙山,故此地名曰蓬莱。府城北丹崖山巅蓬莱阁、登州海市并着于世,海港交通,物产丰饶,海内外往来客商具集于此,实乃繁华所在。
  时值大明朝万曆三十七年,天下太平,河清海晏。这一日刚过完年不久,还在正月里,天气颇为寒冷。登州城南朝天门附近一间房屋内,赵禄寒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这赵禄寒本贯登州府福山县人氏,表字亦坚,祖上也曾颇具资财,不过传到他这一代渐渐破败了。赵禄寒幼时发奋苦读,想在科场上博一个功名,不过时运不济,连考数十年都是科场失利,到今年已是年近五十,还是一个老童生。父母早已亡故,老妻十年前也已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一个幼女,名叫赵守贞,今年已是十八岁了。
  赵禄寒这些年来都是忙于读书科举,并无一技傍身,平日只靠女儿替人缝补度日,眼下自己年纪渐老,女儿也已经长大,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日子越发艰难起来。上一科院试放榜,又是榜上无名,自知科举这条路算是断了,也就绝了求功名的心思,又自觉无颜面对福山邻里,就索性变卖了祖产,与女儿搬到了府城居住,想在登州城里谋个出路。
  到现在搬来此地已数月了,眼下刚刚过完了年,又花去了不少银钱,手里所剩无几,过段时间又有一件大事需要用钱,心里很不痛快,眼望着窗外出神,心里盘算着要如何筹钱,不由歎了一口气。
  “爹,怎么了?不舒服吗?”
  声音从胯下传来,赵禄寒回过神,低头看了看女儿,赵守贞满面桃红,云鬓微散,衣衫半裸,两个白脂玉兔露在外面,粉色桃尖微颤,正跪在他两腿间舔吸肉棒,听见父亲歎气,便抬头看了看父亲,两手兀自握着肉棒上下捋动。
  赵禄寒老妻早丧,又无钱去勾栏瓦舍去找那曲中女子作乐,自是欲火难耐,竟与亲生女儿勾搭成奸,至今已有三四年了。起先赵守贞抵死不从,吃不过打只得顺从,这几年年岁渐大,也慢慢体会到其中兴味,虽然内心仍颇以父女乱伦为耻,但面对老父求欢时也就半推半就了。
  赵禄寒看了一眼女儿,伸手按住她的头,让她继续服侍,只觉女儿香舌刮蹭着龟头棱子,两只玉手揉捏着春袋,通身舒泰,心中烦恼也就去了一小半。
  一手按着女儿头顶,另一只手却往下摸索,捏住了软绵绵的胸脯,一轻一重的把玩,手指头揉捏这鸡头软肉,说道:“也没什么事,趁着时候尚早,一会儿我去街面上看看,你在家好生安歇。”
  赵守贞知道父亲是要去街面上给人写书信赚几个钱,赵禄寒这些年被科场耽搁,一无所长,只有写字书法颇为不俗,平日里以代写文书为生。年前写了不少对联家信,得了几个钱,但年后这几日家家忙碌,天气也愈渐寒冷,街面上行人不多,接连两日都是空手而还。
  赵守贞口中含着滚烫肉棒,含糊道:“父亲也莫要着急,前几日马乾娘送来几件衣裳缝补,忙碌了几日,下午差不多便能缝製完了,晚间给她送过去,少不了得个几分银子。外面天气寒冷,父亲不要在外耽的太晚。”
  赵禄寒应了一声,只觉女儿说话时牙齿碰撞,打在龟头上麻麻痒痒,兴致渐浓,便拔出肉棒,猛地伸手将女儿拉倒床上。
  “啊……”
  赵守贞轻声惊叫一声,赵禄寒却是不管,只顾嘴巴舔弄着颤巍巍的椒乳,一只手却在女儿下体抠弄。
  赵守贞鼻尖微微冒汗,忍不住轻吟出声,渐觉情浓,两只腿不自觉的便抬起夹住了父亲。
  赵禄寒对着雪白的乳房又亲又咬,舔弄了一阵,只弄得那只雪白椒乳上满是口水牙印,这才作罢。又抬起女儿雪白双腿,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抹在龟头上,分身对準玉蛤,磨了几下便慢慢顶了进去。
  “啊……啊……”
  赵禄寒虽年近五十,但那活儿颇大,这一杆到底,直达花心,赵守贞只觉下体酸胀,滚烫的一根肉棒一下一下来回戳弄,竟几乎下下够的到花心,顶到美处,不仅腰肢扭动,浪叫出声。
  赵禄寒戳弄了几十下,瞥见女儿光腿叠在自己胸前,两只金莲随着自己上下操弄来回抖动,便一手抓过来把玩。
  赵守贞裹的是扬州小脚,脚面纤细,盈盈不过三四寸长短,穿着白罗袜,外面套着一双半旧的绣花鞋,捏在手中把玩近乎柔弱无骨。
  赵家家无余财,赵守贞这双绣鞋已穿了多年,赵禄寒将金莲捧在脸前,拿鼻子没头没脑的乱嗅,但觉丝丝异味,沁人心脾,颇觉助兴,肉棒更是大了一圈。
  赵守贞吃羞,把脚往后一缩,却被赵禄寒牢牢抓住动弹不得。伸出舌头来回舔弄着脚腕的螺丝骨,只觉入口滑腻,牙齿轻轻咬松布袜,淡淡的鹹味配合着少女玉足特有的气味,让赵禄寒心神俱醉。
  明代妇女缠足之风颇盛,虽不如清代时普及,但从士族到民间均以缠足为雅,大部分诗书世家女郎大多都从七八岁起就缠足,农家女却是不缠足的,因为要砍柴种地,缠足不便劳作,这缠足也成了不事生产的富贵象徵。
  而缠足又以扬州小脚为佳,扬州小脚大拇指是不拗断的,虽稍显大一些,但胜在纤细,行房时即便浑身赤裸,这金莲绣鞋却是不脱,富贵之家多在绣鞋上做文章,用料做工各具花样,极尽华美,甚至还有用绣鞋斟酒来饮,这叫做“莲杯”,乃是明代士族中一风雅之事,赵禄寒就颇好此道。
  赵守贞却对一双金莲被舔弄颇觉羞耻,只是拿手捂着眼睛不敢观瞧。
  此时赵禄寒渐觉女儿身体火热,每棒下去必溅出花液,愈发卖力,道:“乖女儿……美不美……?”
  赵守贞却闭眼不答,双颊红透,虽觉得极美,却总觉得碍于人伦,不好答话,但喉中却是一声接一声的轻吟。
  “嗯……嗯……”
  “乖女儿,你叫一声爹来听。”
  赵守贞妙目微睁,双眼如水一般,乜了父亲一眼,感受到下体火热,娇躯周身酥软,腻着声道:“爹……爹……啊……”
  赵禄寒听见女儿这么叫,禁忌乱伦的刺激感登时涌上,更是如有神助,两手撒开金莲,扶正女儿玉面,一口便含住了朱唇。
  “唔……”
  舌头顶开贝齿,四下一扫,便寻到了香舌,丁香暗渡,香津四流,更觉美味异常。
  抽弄了百余下,赵禄寒再也忍不住,虽行乱伦之事,却也不敢射在体内,忽的将肉棒抽出,对準了女儿的脸,“噗噗”一阵,将白花花滚烫的精液喷了一脸,然后顺势顶入她的口中。
  肉棒一离玉蛤,赵守贞便用手自己抠入肉洞,此时被这滚烫的精液当面一淋,花汁四溢,浑身一下一下的颤抖,跟着就泄了身子。
  赵禄寒待女儿用口给自己清理完了肉棒,伸手拿过了床前的一方汗巾,给女儿上下擦拭,又少不了一番爱抚。
  事后,二人休息了一阵,说过一会子话,赵禄寒看看天色已快近午时,便起身下床,穿了一件破夹袄,又从厨下收了几件果饼待午时充饑,并笔墨纸砚一起,包了一个小包袱,夹在腋下,跟女儿告别了一声,便推门外出。
  方一推门,便觉一阵冷风扑面,浑身就打了一个激灵。
  赵家在城南典了一间房子,从家中出门,沿着路往东北走,过了养济院,预备仓,道路往左边就是十王庙,供奉着十殿阎罗。此处距离县衙不远,算是城中热闹之地,庙口有一片空场,多有贩卖果蔬茶点的小贩聚集在此。
  赵禄寒自有桌椅寄存在庙中,托庙祝代为保管,平日里他都是在空场中支一字摊给人代写书信。
  来到庙前,赵禄寒正待进去取桌椅物件,却听身后有人叫到:“亦坚兄?”
  赵禄寒回头一看,见那人方脸阔鼻,跟自己年纪相仿,也是约四十余岁,却是认得,不禁喜道:“可愚兄,怎的是你!”
  原来这人名叫胡从智,字可愚,多年前和赵禄寒曾一同进学,两人兴味相投,颇聊得来,后来胡从智县试不第,连童生也没考上,也不耐烦来年再考,自谋他业,往来外乡做营生去了,至今已有数年未见。
  胡从智做了一揖,紧走两步拉住赵禄寒的手,喜道:“奇遇,奇遇。亦坚真的是你,我从后面瞧着像,起先还没敢认,你何时来到登州城了,我却不知,近来一切可好?”
  赵禄寒搬来登州数月,终日为生活所困,没什么能说话的朋友,眼下遇到故交,自也是满心欢喜,道:“也是刚到这不过数月,去年院试放榜,又是榜上无名,眼下也绝了这科场的念头了,到这府城来,看看能否寻个出路。”
  胡从智拉着赵禄寒的手,道:“可喜又相遇了,这酒是一定要吃的了,走,走,咱们一会边吃边叙叙旧。”
  赵禄寒见十王庙前行人寥寥无几,知今日生意一如前日,便欣然应允,二人携手便奔城北走去。
  一路话别离旧情,说说笑笑便来到一间酒楼门前,赵禄寒抬眼一看,见匾额上写的是“望仙楼”三字,心下便有些踌躇。
  这望仙楼是登州城一名楼,地近海滨,菜肴雅致自不用说,楼高三层,在最上一层可往北看海,故名望仙。在这里一餐饭往往花费许多,平日里都是富绅阔少在此饮酒作乐,赵禄寒囊中羞涩,便停步站在门口不前。
  胡从智与他谈论一路,知赵禄寒近来时运不济,便道:“亦坚,这一餐是我请,今日是我撞见拉你吃饭,待明后日你若方便,我便过府拜会,咱们自在家中小酌。”
  赵禄寒也不是迂腐之辈,听了胡从智这么说,便笑道:“那可要可愚兄破费了,实不相瞒,近几日腹内油水空空,早想大餐一顿了。”
  二人相视一笑,便携手进了望仙楼。
  迈步进门,四下一看,这望仙楼内果然雅致,店内食客均是锦衣胡裘,想来都是富贵人家,便是跑堂店家,也是衣衫整齐精神抖擞。
  此时已近正午,正值饭时,店内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二人正待寻找空处落座,却听食客中有人叫道:“哪里来的穷酸,走路也不带眼睛,瞧不见这是什么地方么,就只管拿头往里来撞。”
  声音颇有些阴阳怪气,此言一出,店里众人便都往赵禄寒二人看来。
  说话这人坐在店内正中,此人二十来岁,衣衫华贵,虽正月里气候寒冷,却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把洒金川扇打开摇晃,样貌还算俊秀,只是满脸飞扬跋扈之色,乜着眼瞧着赵、胡二人。
  赵禄寒身穿破夹袄,上面多是补丁,与店内人确是格格不入,但他累年科场失利,生活窘迫,胸中正郁闷非凡,此时听了这讥讽之言,登时大怒。
  正要发作,却见胡从智朝那人连连作揖,道:“原来是三公子,一向少见,一向少见。”
  附耳悄声对赵禄寒道:“此人乃是登州一纨绔,家财万贯,姓虞名希尧,表字子高,亦坚莫要招惹于他。”
  那虞希尧歪着头看了一眼胡从智,笑道:“原来是你,往日拉我入你那什么劳什子教,我却没搭理,眼下竟愈发不长进了,想骗这老穷酸入教么,你这劳什子罗教倒也真像是个箩筐,什么东西都好往里装。”惹得店内众人大笑。
  原来胡从智乃是罗教教徒,罗教嘉靖年间由老祖罗梦鸿所创,信仰真空家乡无生老母,在山东福建等地颇为兴盛,胡从智曾想拉拢虞希尧这般富户入教,虞希尧却毫无兴趣,今日偶然碰到故知赵禄寒,便想与他谈论一番引他入教。
  此时被虞希尧叫破,满脸尴尬,连连赔笑,便拉着赵禄寒往外退去。
  虞希尧见二人往外走,便笑道:“也罢,进来转一圈倒也有一般好处,这沾了一身人气回去,街上土狗恶犬也知道这是个人了,自不敢轻易下口。”
  有人想讨好虞公子,见虞希尧作弄人,便凑趣道:“只是这般回去被认不出来,少了同伴,岂不可怜?”
  众人又是一团大笑。
  赵禄寒本被胡从智拉扯着往外走,听了这番话,怒火中烧,心道:“这厮欺人太甚,管他什么鱼三公子、虾二公子,今天这饭还就在此吃定了。”
  一摸口袋,尚有几钱银子,便拉着胡从智回头进店,也不听他苦劝。
  虞希尧轻摇摺扇,笑吟吟的看着赵禄寒反身进店,他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今日聚众饮酒,心情颇佳,就有心拿这穷酸取乐,见赵禄寒寻到一空桌正待过去落座,把摺扇合起一挥,朝那边一指,身旁便有一人笑着站起快步过去抢先落座,占了那空位。
  一连寻了三桌,都被人抢先占下,店内众人都是连声哄笑,都要瞧虞公子如何作弄人,虞希尧自顾同旁人饮酒,故意大声谈笑,更显得赵禄寒尴尬。
  赵禄寒初时只凭胸中一股怒气,没头没脑的便进来,现在被人作弄,站在店内尴尬异常,不知如何收场,又连累了胡从智,心中大悔,愈发恼恨起虞希尧来。
  正没奈何处,只听店内一角传来一清脆声音道:“二位先生,如不嫌弃,过来一同落座吧。”
  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听。众人心中都是微微一惊,此时邀二人同坐,便是得罪了虞三公子,待看清声音传处,都是目瞪口呆。
  只见店内一角处一桌坐着二人,具是年轻俊俏的少年公子,尤其是说话那人,着一件蓝色软烟罗圆领袍,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唇若丹朱,俨然贵侯王孙。
  众人无不意夺神摇,自惭形秽,均想:“什么宋玉潘安,卫阶周郎,比起此人来只怕都遥遥不及。”
  赵禄寒正自窘迫,见有人邀请,自是万分愿意,当下便向那蓝衣公子告了一声罪,同胡从智一同落座,只见桌上放着几碟点心,一张棋盘,原来二人正在对弈。
  蓝衣公子待二人落座,便撤去棋盘,吩咐店家重上了一壶茶,又点了一碟糟鹅胗掌,一碟笋丝,一尾酒糟鲥鱼,一碟十香瓜茄,又要了一壶金华酒。须臾店家送上菜来,果然精緻,色味双全。
  赵禄寒向蓝衣公子做了一作揖,道:“多谢公子盛情,使我二人免于尴尬。在下赵禄寒,表字亦坚,这位是吾兄胡从智胡可愚,敢问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蓝衣公子略一沈吟,道:“在下李纯,字可笑,这个是小僕李梅。相逢偶遇,把酒言欢,何须言谢,只是好教赵兄胡兄得知,世间也并非尽是狗眼看人之辈。”
  这话讥讽虞希尧,若在平时,似虞希尧这般无理也要欺人之辈,早就暴跳如雷,呼唤恶奴去殴打了。只是眼见李纯这俊俏王孙,竟神魂颠倒,心神摇曳,对讥讽之语充耳不闻。
  店内众人也都目不转睛瞧着那四人,心里都酸溜溜的,暗道明珠暗投,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晚明风气开放,官宦富商不但广纳美妾,更喜欢蓄养娈童,男风颇盛。富家公子大多有龙阳之好,喜欢涂脂抹粉,结交美貌少年,光明正大地调风弄月。民间不以为耻,反引为风流韵事,津津乐道。
  眼见得四人交谈对饮,虞希尧心里不是滋味,暗恨自己先前没往那边留意,竟漏看了店内还有这一个美少年,否则早就过去结交了。见李纯替赵禄寒二人化解尴尬,心头不快,只顾低头吃酒。店内众人与赵禄寒本无仇怨,只是不想得罪虞公子,此时虞希尧偃旗息鼓,也自都不再管闲事了。
  四人对饮了几杯,赵禄寒心中不快,却是酒到杯干。小声问胡从智道:“那个什么虞公子是何许人也,无故欺人,如此倡狂。”
  胡从智也悄声道:“此人是本地一出了名的纨绔,家财万贯,平日花天酒地,走马斗鸡,这无故欺人之事倒也没少做。上一科院试放榜,此人居然也榜上有名,中了秀才生员,想来应该是在学问之外花了不少钱财,做了不少功夫。眼下有了生员功名,在府学进学,却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结交一干纨绔终日花天酒地。听人说近来虞府还向薛家去提亲,不知结果,若真成了,那才真叫明珠暗投呢。”
  听胡从智这番话,李梅便瞧向李纯,李纯妙目精光一闪,眉头微促。
  赵禄寒歎道:“哼,这般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竟也能得中生员,实是可歎。这薛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
  胡从智道:“也是本地富绅,那薛府的薛公,乃是壬午科进士,点了翰林院翰林,任工部给事,放过一任乡试考官,因不喜阿附权贵,辞官回乡,专心做学问。这薛翰林在山东士林中颇有名气,家中奴僕万千,良田万顷,富贵非凡。只可惜薛家人丁不旺,薛翰林前几年过世,膝下却没有男丁,只留下一个幼女,那薛小姐年方十八,得老翰林千恩万宠,琴棋书画具佳,不输男儿。只是听说自幼骄纵使性,提亲的踏破了门槛,却也难入她法眼,竟要自择夫婿,那虞公子跟薛家提亲,我看未必能成。”
  李梅忽然用手把桌子一拍,喝道:“你们俩好好说话吃酒,又说起别人家小姐有的没的做什么!”
  赵、胡二人具是一惊。
  李纯皱了皱眉,对李梅道:“休得无礼。”
  顿了一顿,又沖二人微笑道:“二位先生似也是读书人?仙乡何处,妻儿可在此间?”
  赵禄寒拱了拱手,道:“我二人本贯登州府福山县人氏,说来惭愧,在下考场蹉跎,接连失利,虚度四十余年,却只是一个童生而已。拙荆早丧,只余下一女,眼下在亦在城中。”
  李纯点了点头,浅浅的斟了一杯,道:“我闻亦坚兄言谈不凡,胸有才学,何妨下科再考,或许能高中。”
  赵禄寒道:“一把年纪老童生,又考什么了,自上一科落榜,便已绝了科场争雄的心思了。”
  几人又喝了一阵子,金华酒本不甚烈,但赵禄寒考了数十年,青春虚度,胸中抑郁,就有些不胜酒力,酒入愁肠,便把这满腹委屈倾诉出来,胡从智和李纯都劝勉了一阵。
  赵禄寒喝了一杯,借着酒力,道:“我考了数十年,自认八股制艺也还算尚可,翻看那些时文集子,与我比似也未强多少,只可恨阅卷官有眼无珠,又可歎八股禁锢天下士子,让天下士人只知死读书,更有甚者,都到中了生员,却只知八股程文,至于什么唐诗宋词一概不读,问及李太白、杜工部,更是瞠目,不知是何许人,这等腐儒也能得中生员,岂不可笑!天下有才之士被科考所误着不知有多少,青春虚度,到头来悔之晚矣!”
  这话声音说的略大,引得店内众人纷纷侧目,胡从智拉了拉他衣襟,悄声道:“莫要狂言,咱们只管吃酒。”
  李梅白眼一翻,正待讥讽,李纯却拊掌高声道:“说得好!闻此言便知亦坚兄眼界高远,想这八股文乃是太祖所制,行文严苛,嘉靖之后更是每出考题尽皆为无理搭,从四书五经中截取只言词组拼凑成题,却要考生代圣人立言,如此岂非反歪曲圣人本意?”
  这话正中赵禄寒胸怀,登生知己之感,忙举杯敬了李纯。
  耳听得李纯那边叽叽喳喳,虞希尧坐在这里好不难受,听到李纯讚歎赵禄寒那穷酸,更是妒火中烧,待要发作,但只拿眼乜着李纯明眸皓齿的模样,满腔怒火竟自烟消云散,只是馋极了那美少年,心如千万只猫爪在挠一般,心痒难耐,当下便满斟一杯,朝李纯那一桌走去。
  来到李纯等人桌前,虞希尧满面堆笑,道:“在下虞希尧,表字子高,敬李公子一杯,还请李公子到那边落座,一同饮酒如何?”
  李纯却理也不理,只顾同赵禄寒、胡从智等说话,谈一些八股时文之弊。李纯向赵禄寒请教时文,赵禄寒便把上一科院试做的那篇背诵了出来。
  虞希尧端着酒杯站在那无人搭理,好不尴尬,他自幼娇生惯养,得父兄宠爱,平素一呼百应,什么时候这样被人无视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怒火中烧,却不曾想他适才作弄旁人时旁人感受如何。
  耳听得赵禄寒背诵了一篇五百余字的八股,虞希尧冷笑连连。
  胡从智说他不学无术,确是冤枉了他。虞希尧得父亲骄宠疼爱,自幼延请名师授课,人又是极聪明的,只不过心猿意马,对书法绘画,吹拉弹唱,投壶行令,走马斗鸡等事均是一点即通,读书就有些懈怠。但得名师指点,传授了八股心得,制艺虽不甚佳,但比之寒门苦读的赵禄寒却要强上一些。
  待赵禄寒一篇背诵完毕,虞希尧便冷笑道:“此文做的狗屁不通,却也在此狂妄自尊,诽谤圣贤,自己不学无术,不怪自己制艺不精,反倒怪起八股时文来,当自己是提学宗师么?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赵禄寒一生蹉跎科场,本自抑郁,闻此言登时满面涨红,双手颤抖,气的说不出话来。
  李纯扬眉道:“你说他制艺不精,难道阁下便才高八斗了?”
  虞希尧见李纯跟自己说话,连忙笑道:“才高八斗算不上,但要胜过乡野穷酸,自是绰绰有余。李兄若不信,就请到我那一桌,咱们相互切磋一番。”
  李纯道:“虞公子休要故做谦虚,装模作样,你既自认才学,我与你赌一赌,你敢不敢?”
  虞希尧看着赵禄寒,冷笑道:“赌八股吗?好啊。”
  李纯适才听了赵禄寒背诵的制艺,知问题所在,这老童生在乡间闭门苦读,无人指点,于八股文的应试技巧一无所知,而且心中厌恶八股束缚,作起文来尽情挥洒,却不知愈是这样,考官愈是不喜。整个登州府院试各县童生过千,每人三篇八股文,数量繁多,阅卷官阅起来极为吃力,往往只看破题承题便定下是否录取,赵禄寒不在破题上下功夫,先声夺目,自然不易取中。
  但当着虞希尧面说赵禄寒作文不佳,却也是不肯,有心要夺虞希尧面子,便道:“我们适才正说八股束缚思维,如何又要赌文?听闻虞公子琴棋书画尽皆精通,我就与你赌棋,如何?”
  虞希尧点头道:“赌棋亦可,只是没有彩头确实无趣。”
  李纯眉头一皱,不悦道:“你要赌什么彩头?”
  虞希尧涎着脸道:“我若赢了,你便随我回府,我在家中设一小宴,咱们切磋诗书棋艺。”
  “放肆!”旁边小僕李梅听了顿时火冒三丈,怒喝道:“岂有此理!公子,咱们不和他赌,看他能怎的!”
  不料李纯却点头了点头道:“好,就是如此。”
  李梅睁大眼睛瞪着李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
  李纯却是摆摆手,拿眼睛瞟向虞希尧:“你赢了我随你回府,我若赢了么……”
  顿了一顿,瞧见虞希尧手中拿的洒金川扇,便道:“我若赢了,你把这扇儿抵给我,从此以后但见此扇,需听从号令,不得有违。”
  虞希尧摺扇一扬,“刷”的一下打开,只见扇面中岗陵逶迤,草木蒙茸,显是名家所作。
  虞希尧笑道:“李公子却也识货,此扇为华亭董玄宰所画,价值不菲,李公子如若喜欢,送给你又有何妨?若说听从号令,嘿嘿,待公子随我回府,到时要我听从号令又有何难?”说话间便露出猥亵笑容。
  董玄宰便是董其昌,此人书画双绝,海内文宗,曾任东宫太子的讲师,在士林中极为有名,他的书画往往千金难求,是以店内众人听说是董其昌的扇面,都是“哦”的一声,心中都十分羡慕。
  李纯见虞希尧笑的噁心,心中厌恶,眉头微促,撤去了桌上酒菜,把刚刚收起来的棋盘又摆了出来。
  虞希尧合上摺扇,指着赵禄寒道:“与公子赌棋可以,但我瞧见这穷酸心中讨厌得紧,我偏要再赌一轮八股。”
  赵禄寒大怒,便要答应。
  正待此时,只听有人迈步进店,高声笑道:“子高兄要赌八股?那我来的正巧了,我来同你赌如何?”
  众人一齐朝那人望去,只见来人穿一件缎面鹤氅,体型颀长,清新俊逸,仪錶堂堂,身后跟着着几个小奚奴,正大笑着朝这边走来。
  虞希尧见是此人,面带不愉,心中厌恶,冷冷道:“哪都有你,真是令人不快,明章兄今天又跑这里来凑热闹了么?”

  第二章
  来人也是登州本地富绅,姓周名庭训,表字明章,前几年同虞希尧在田产上有些纠纷,两家就此解下仇怨,每次见面必针锋相对。
  今日周庭训来望仙楼饮酒,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争执,认出这是虞希尧的声音,在门口听了一阵,见虞希尧要与人赌八股,便大笑迈步进门。
  周庭训找了一空桌坐下,抬头对虞希尧笑道:“怎么,子高兄不是才高八斗么,还怕区区制艺?”
  虞希尧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自与这穷酸赌,碍你什么事了?”
  周庭训拊掌笑道:“好,很好。”对赵禄寒道:“这位先生,周某狂妄,这八股一题的赌约,我代你如何?”
  赵禄寒本待不愿,但瞧见周庭训也是鲜衣怒马,自己惹不起虞希尧,既有人出头,自己又何必争这一口气?当下拱了拱手,道:“如此多谢公子了。”
  周庭训便道:“好了,这位先生已然答应,子高兄便与我切磋一番吧,不过子高兄如果不敢,那我也无可奈何。”
  虞希尧叫道:“哪个不敢了?哪个不敢了?赌!谁不敢赌谁是孙子!周明章,我同你赌两百两银子,你来不来?”
  两百两银子非是小数,但周庭训眼睛也不眨,应声道:“好,我输了饶你两百两,你若输了,我也不要你的银子,我要你给这位公子和这两位先生作揖道歉,说你虞子高今日知错改错,再不敢犯。”
  两百两银子虽多,但对他和虞希尧来说也尽拿的出手,他要做的就是让虞希尧颜面尽失。
  虞希尧俊脸扭曲,怒极反笑:“好说,就这么着。”
  李纯此时已经整理好棋盘,道:“八股制艺耗时颇长,二位不如各出题目,只破题即可,哪个破题精妙,便是赢了,二位看如何?”
  破题是八股起首处,用几句话说破题目要义,明代以后多为两句。周、虞二人也本不耐烦花费一两个时辰去作全篇八股,听此建议,自然都说好。
  李纯接着道:“虞公子才学非凡,与我一边对弈,一边破题,更显才情,传出去也是一番佳话。”
  虞希尧觉得这样非常吃亏,但瞧见李纯眉目如画,虽赌约还尚未输,心里却早就任凭差遣了,咬了咬牙,道:“既然李公子如此说,那我就依了你。”
  李纯笑道:“我也不占你便宜,让你先行,要让几子?”
  明代围棋与现代围棋不同,先手优势很大,棋力相差极大的,通常要让子。虞希尧一边对弈一边破题,就是让二子也无可厚非,但他却要在佳人面前卖弄本事,不肯掉面子,嚷道:“让什么让了,只管下便是。”当下便落座,拿了一颗白子摆在了去位人官上,也就是星位小飞挂。
  李纯微微一笑,也不多言,也拿了黑子三间低夹。二人便一来一回下了十几手。
  周庭训看了一会,道:“子高兄先出题目吧,我也不占你便宜。”
  虞希尧冷哼一声,拿着棋子沈吟片刻,道:“我出一四书题——‘阙党童子将命’,你破题吧。”说罢便落了一子。
  “阙党童子将命”出自《论语》,算是中规中矩的四书题。
  赵禄寒听了,心中也自盘算,拟出了两句破题,自觉尚可,只不知周庭训要如何破题。
  却见周庭训在店内来回踱步,片刻间便有了计较,笑道:“我已破成——‘于宾客往来之地,而见一无所知之人焉’,子高兄看我破的如何?”
  “阙党童子将命”原句是说一童子拜会孔子,孔子评价此童子,说他不是坐在长辈位置上就是与长辈同行,乃一急于求成之人。
  周庭训所破题两句则解释为大庭广众之下有一个孤陋寡闻之人,一语双关,既破了题目,又很是应当前之景,暗讽虞希尧不学无术。可谓破的甚妙。
  店内食客中不少都是生员童生,听周庭训破题,便有人笑出声来,李纯听了也自莞尔。周庭训的几个小奚奴听不懂,见自家少爷破出,也不管好与不好,只管高声拍手叫嚷,大赞少爷才思敏捷,破的巧妙。
  赵禄寒哈哈大笑,心中畅快淋漓,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虞希尧大怒,拍案而起,怒道:“你说谁一无所知?”
  周庭训笑道:“你出题,我破题,规矩如此,你气从何来?你我二人赌文,自然是谁破不出,谁是那一无所知之人了。”
  虞希尧便要发作,只听李纯淡淡道:“虞公子投子不下,要弃子认输么?”
  也不知怎的,听了李纯清脆悦耳的声音,虞希尧满腔怒火竟发不出来,当下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暗自恼怒。
  周庭训道:“那现在轮到我出题了,子高兄请听好了,我出的也是四书题——‘梁惠王章句上’,请吧。”
  众人又是忍不住一阵大笑,这“梁惠王章句上”不是《孟子》里的句子,而是标题,《孟子》第一篇就是这“梁惠王章句上”,自来科考都是从章句中出题,从没有拿标题来出题的,但这“梁惠王章句上”又的确是四书中的,所以不能说周庭训出题违规。
  虞希尧嚷道:“你这算什么题目?”
  周庭训笑道:“我只问你四书中有没有这一句话?既然有你就破来,眼下并不是正经科举考试,先前订赌约时也没人说要按着科场规矩来不是?”
  虞希尧紧握着棋子,面目扭曲,脸涨成了猪肝色,呼呼喘气。
  周庭训的几个小奚奴却不怕虞公子,见虞希尧受窘,知道自家少爷出题甚妙,都高声叫道:“破啊,虞公子不是才高八斗么,破啊,看谁是‘一无所知’之人!”
  虞府几个奴僕大怒,便要上来撕扯,正闹作一团,只听虞希尧大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众人一时都没了声音,李纯却落子不停,虞希尧狂怒中心神大乱,顾头不顾尾,被李纯步步紧逼,劣势已然呈现。
  周庭训却不着急,翘起二郎腿,拿着一碗茶,看二人下棋。
  店内一时间安静异常,只听见虞希尧呼呼的喘气声与棋子敲击棋盘的叮叮声。
  不过一刻钟,虞希尧中腹大片白棋被剿,边角上那几片残余也做不活了,这一盘却是输的乾乾净净。
  虞希尧怔怔的看着棋盘残子,一言不发,李纯慢慢从虞希尧手中抽出了那把董其昌画的洒金川扇,“唰”的一声打开,在胸前轻轻摇晃,笑道:“承让了。”
  虞希尧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向李纯,一脸不可思议。虽说他适才胸中狂怒,心神大乱,但对棋艺高低他是看的出来的。这李纯棋艺高明之极,即便正常来下,受虞希尧三子只怕也能轻鬆稳赢。
  周庭训歪着头看了看棋局,笑道:“哟,输啦?无妨,还有我这赌约呢,才高八斗的虞公子刚才那题目破出来没有?”
  虞希尧怒目而视,口中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这题目却是做不出。
  自己赌文赌棋都是输的一塌糊涂,他自从娘胎出来长到这么大一个人,从未受过如此挫折。他出身富贵,周边围着的朋友奴僕具是有求于他,要讨好于他,与他相搏,都让着哄他开心,他自己又有些聪明心性,未尝一败,有些心高气傲,以为自己天分甚高,眼下众目睽睽输的如此狼狈,心中自是羞愤异常。
  周庭训道:“既作不出,那就请‘一无所知之人’履行赌约,向二位先生和李公子道歉吧!”
  “道个屁!”
  虞希尧大喝一声,抬脚便将桌子踢翻,棋子撒的到处乱飞,呼喝奴僕便要往外走,周家的人连忙把门挡住不放他出去,顿时又撕扯成一团。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只听“啪”的一声,却是李纯拿了一茶碗摔碎在地,手中摺扇合拢,指着虞希尧高声叫道:“虞子高,你要混赖不成?输了任凭差遣,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声音动听悦耳,众人都扭头看向虞希尧。
  虞希尧道:“是又如何?”
  李纯点头道:“你既认了就好,我现在就差遣你,去给这二位先生赔礼道歉。”
  虞希尧怔在当场,双拳紧握,脸上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青,面目扭曲,好半天,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低着头快步走到赵禄寒、胡从智二人身前,胡乱的做了一揖,便要往外走。
  李纯又道:“还有呢?”手中摺扇轻轻拍打着自己前胸。
  虞希尧咬了咬牙,心中暗恨,又朝李纯作了一揖,低声道:“虞某知错改错,再也不敢了。”
  说罢掩面而去,一溜烟已然消失不见。
  虞府僕从也慌忙跟出,周庭训与李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虞希尧闹了个丢人现眼,羞愤而走,与他相好的几个食客待在店内也是无味,纷纷与周庭训作揖告辞,不一会店内便空空蕩蕩只剩下几个人了。
  赵禄寒与胡从智对望一眼,也朝着周庭训做了一揖,道:“今日得周公子、李公子仗义出手,使我二人免于难堪,感激不尽,我二人敬二位公子一杯。”
  周庭训笑着还礼,道:“好说,好说。”当下店家便重整酒席。
  几人喝了几杯,互换了姓名,周庭训对李纯道:“可笑兄聪明智慧,今日你我二人联手将虞子高戏耍一番,令人心中大快。可笑兄棋艺高明,才情非凡,在下久居登州,似却从未见过。”
  李纯笑道:“我平日不大出门罢了,无名之辈,明章兄无怪乎不知。至于棋艺,京师林先生曾在捨下盘桓数月,指点过在下几手棋。”
  周庭训道:“可是那京师大国手林符卿先生吗?”
  李纯点头道:“正是。”
  周庭训等三人肃然起敬。林符卿乃是京城大国手,围棋对弈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这李纯能与林符卿交往,想必也是门第显赫,只是为何在登州府内从未听过有这么一个人?心中都有些纳闷。
  李纯道:“今日咱们得罪了虞子高,他心中难平,怕是要报复。明章兄和我自不怕他,亦坚兄和可愚兄却要留心。”
  赵禄寒二人点头称是,心中也颇为后悔——早知如此,便不到这望仙楼来了,没得惹一身麻烦,后患无穷。
  周庭训冷哼道:“虞子高平素仗势欺人,我却不怕他,赵兄、胡兄,若再碰见虞子高,只管找我便是。”
  李纯笑道:“挨了打再去找你,那还来得及吗?”说着把手中摺扇合拢,递给赵禄寒,道:“先前与虞子高定下赌约,说是见此扇任凭差遣,我观虞子高虽然顽劣,却是一守信之人,下次若撞见他,拿出此扇,或许能周旋一时。”
  周庭训道:“可笑兄看人极準,虞子高与我打交道数年,此人其他都不值一提,只是这信字也颇可称道。”
  几人吃了一阵子酒,李纯便起身告辞。赵禄寒、胡从智也告别了周庭训,此番经历颇称奇遇,二人谈起方才之事啧啧称奇,自携手去而去不提,只留周庭训在店内举杯自饮,心中暗道:“这李可笑,到底是何许人也?”
  别过了周庭训等人,从望仙楼出来,李梅便埋怨道:“今天真真的惊险,小姐可记着,下回可别管这些闲事了,回头又得让夫人责駡。”
  李纯笑道:“不出来看看,怎知那虞子高是何嘴脸?夫人还犹豫呢,得亏今日撞见了,要不把我许过去,那可真是坑死人了。”
  原来这二人乃是女扮男装,正是胡从智方才说的薛府小姐和贴身丫头梅香。
  那李纯便是薛小姐,芳名薛湘灵,其父薛翰林对他千恩万宠,那薛翰林满腹诗书,膝下无儿,便对薛湘灵百依百顺,亲自给女儿开蒙教学。
  薛湘灵也是极为聪慧,什么诗书八股、琴棋书画乃至针线女红无一不精,更得老翰林欢喜,常常感歎生女更胜男儿。
  由于父母骄宠,薛小姐便自小有些撒娇使性,什么都要由着自己来。别人家的女孩六七岁时就要缠足,薛湘灵怕痛,只哭的昏天黑地,打死也不让缠。薛翰林心疼女儿,也由得她去了,是以到一十八岁,仍是天足。
  晚明富贵之家也并非都是人人缠足,薛湘灵秀足本也生的娇小,在裙下也不有碍观瞻,更何况翰林府富豪之家,又有谁敢瞧不起了。
  不缠足却也有了不少好处,骑马、蹴鞠均能玩得了。老翰林在时还有些拘束,前些年老翰林谢世,薛夫人又不怎么管事,薛湘灵便如破笼之鸟一般。
  她读书既多,心气极高,非看的顺眼的不嫁,近年来年岁已到,提亲的络绎不绝,却都被一口回绝。前几日虞希尧也上门提亲,那虞府乃是本地富豪,下麵田庄上田产无数,薛夫人就有些心动,和薛湘灵来商量。
  薛湘灵对虞希尧纨绔之名略有耳闻,今日便和贴身侍女梅香女扮男装,来看个究竟。眼瞧见虞希尧放蕩不堪,当众出丑,心中鄙夷,这门亲事也自不用提了。
  二人一路说笑,过了黑水河画桥,转过了府学宫,便来到薛府前。五间九架大宅南面临街,北面临水,重堂邃宇,瓦兽屋脊,赫赫威凛,梁栋、檐角均用朱碧绘饰,外墙高照,内宇宏深。
  二人来到薛府墙门外,侧门便开了,迎出了好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人白须冉冉,正是薛府大管家薛良。
  薛良见过了礼,迎着薛湘灵、梅香二人往里走,瞧见薛湘灵一身男装,皱眉道:“怎么扮男装了?叫外人认出岂不生事?”
  薛湘灵笑道:“没事的,今日当面撞见了虞子高和那周府的周明章,他二人也没瞧出来不是。”
  伸手摘了头上的方巾递给梅香,道:“你且给薛良讲讲,咱们是如何作弄那虞子高的。”
  梅香含笑说了,轻笑道:“小姐使了个假名儿,李纯李可笑,就是‘你蠢你可笑’呗,那几个秀才公子竟没听出来,也真真的可笑。”
  薛良哼道:“还兀自得意,这定是你的鬼主意。小姐胡闹,你不劝住也就罢了,还跟着起哄,小心我稟明了夫人,看夫人不撕下你一层皮。”
  梅香便叫起撞天屈来:“我的薛大爷,我怎的没劝,你倒是问问,我劝了小姐她能听吗,还不是白费吐沫星子?”
  薛良喝道:“还顶嘴,该罚!”
  梅香吐了吐舌头,住口不言。
  到了二门外,薛良等人便停步不前,过了这门就是内宅,非女眷不得入内。薛湘灵同梅香回到了自己闺房内,梅香给斟了一杯茶,薛湘灵接过来喝了。
  喝过了茶,坐在那怔怔的出了一会子神,想到今日所见,不免好笑。她虽在家时有些骄纵使性,但本性也素来端庄,家教甚严,今日扮了男装在府外如此胡闹,却是第一次。
  梅香见薛湘灵面露微笑,便道:“今日说来也还真是惊险,万一那虞公子使起性子来,不管不顾的乱打一通,咱们却如何收场?且喜撞见了周公子,要我说,那周公子家境好,言谈有趣,学识又是极高的,我看比那虞公子强了不知多少倍。”
  薛湘灵啐道:“你又知道了。快别在这嚼闲话了,要是传到夫人耳中,瞧你的好呢。”
  薛夫人御下颇严厉,梅香听了就有些害怕,当下不再谈起。
  薛湘灵在望仙楼吃了一阵子酒,虽说饮的不多,但女孩家不胜酒力,现在却有些乏了,便叫梅香铺了床小憩。
  梅香服侍小姐睡下后,悄悄的关门退出。看了看日头,眼下正值午后,内宅丫鬟僕妇没事的大多都去午睡了,她自己经历方才之事,还有些兴奋,睡不着觉,想起后花园养的猫儿狗儿,也不知有没有人给它们餵食,便去厨下取了些碎饼碎肉去花园喂猫。
  来到花园院墙外,正待寻找猫儿狗儿,只听得墙那边传来“汪汪”数声狗叫,叫声呜咽,好似口中塞着东西一般。不由心中疑惑:“这狗叫听得奇怪,是薛大爷新打来的狗子?”
  生怕狗子认生不分青红皁白咬了自己,当下侧着身子轻手轻脚来到院墙一小窗下,垫着脚透过小窗朝里看去。
  只见院墙那边站了一个人,二十来岁,黑衣皁帽,看侧脸认得是本府家丁王青,心中更是疑惑不解:“这内宅非女眷不得入内,王青来这里做什么?”
  王青手中牵了一条链子,脚边趴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正自扭来扭曲,口中呜咽。
  梅香不禁疑窦丛生,心中暗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白花花的一团肉一般,不像是个狗子。”
  脚下微动,换了个方向看去,只见那团扭来扭曲的白肉原来是一个女人,浑身赤裸,云鬓散乱,脖中套着府内栓狗的铁鍊,屁股使劲朝上撅着,来回摇晃,玉蛤和菊门上汁水淋漓,在阳光照射下耀眼夺目。
  那女子此时正埋首于王青胯间,一边呜呜的学着狗叫,一边舔弄着王青那活儿。
  梅香顿时一惊,羞的面红耳赤,连忙低头低声啐道:“好没廉耻的一对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竟行这等龌龊之事。”
  虽然心中害羞、害怕,但还是禁不住心中好奇,只觉周身火热,心底像是猫爪乱挠一般,忍不住又偷眼看去。
  待仔细看清了女子面容,顿如五雷轰顶,惊的肝胆具裂,耳朵嗡的一声,瞬间听不到声响了,只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跳出来一般。
  这女子竟然正是薛湘灵之母——薛夫人!
  梅香连喘了几口气,暗惊道:“王青这厮狗胆包天,竟做出如此忤逆之事!”
  本想就奔出去喊人报官,转念一想又停住了脚步,自己势单力孤,万一被王青知觉,他犯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恐怕对自己不利,况且这等丑事被人知晓,薛家也就过不下去了,还是先看看再说。
  轻轻垫着脚,又隔着小窗看去,这回更是摒声息气,生怕被人发现,好像自己才是贼人一般。
  那王青牵着狗链,瞧着身下母狗一般的薛夫人,脸上冷笑连连,待薛夫人吸了一阵子,忽的抽出了肉棒,一把抓住云鬓,不由分说抬手就是几个耳光。
  “啪啪”数下,只抽打得薛夫人双颊通红,平日里颇具威仪的薛夫人此刻楚楚可怜,双目含泪,只是双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叫啊!”王青又是连抽几下,道:“忘了规矩了么?主人用家法的时候,母狗该怎么做?”
  薛夫人慌忙点头,待王青抽一下,便“汪”的喊了一声,抽打两下,又“汪汪”喊了两下,王青一口气抽了七八下,只听得薛夫人在那一连串“汪汪汪”的喊个不住,也分不清多少下了,自觉好笑,抬脚便蹬到薛夫人面门上,将她踹倒在地,笑駡道:“这死母狗,叫的倒是欢实。”
  此时虽是午后,但仍在正月里,气候还是十分寒冷,薛夫人萎顿在地,全身赤裸,直冻得筛糠一般,全身通红,不住地打着哆嗦。
  王青铁鍊一抖,薛夫人脖子便跟着一紧,强忍着寒冷,连忙跪好,额头碰地,肥臀翘起,颤声道:“主人罚的好,罚的对,贱母狗就是欠打……主人……母狗实在冷的熬不住了……求主人疼惜……”
  王青却是不答,冷着脸绕着薛夫人缓步走了几圈,薛夫人仍保持五体投地的姿态,不敢擅动,只是口出不断呼出白气,想来是冷极。
  王青又一圈绕道薛夫人背后,冷不丁一巴掌拍到高高翘起的肥臀上,只拍的肉浪翻滚。
  “啊!”薛夫人吃了一吓,大叫出声。
  王青喝到:“自己拿狗爪子,扒开屁股,主人来赏你。”
  薛夫人温顺之极,拿手扒开两瓣肥臀,露出了蜜汁四流的菊门和蜜穴,两腿之间光溜溜的,竟是没有任何毛髮。
  王青在手上吐了一口口水,慢慢用手指去揉捏蛤间花蒂,薛夫人花蒂倒是颇大,直如婴指,王青中指沾了些花蜜,一下一下的抠弄着蜜穴。
  “啊……啊……主人……”
  薛夫人肥臀扭来扭曲,此时云鬓已彻底散开,乌云般的秀髮堆了一地,额头尚自碰在地上,只碾的通红玉面满是尘土,口中白气呼呼,呢喃不成声。
  揉捏了一阵蜜穴花蒂,弄得满手滑腻,尽是腥臊花蜜,王青面露淫笑,拿手在肥臀上上下抹净,又拿食指沾了一些,慢慢顶如菊门之中。
  食指顶入,只觉得一团火热包围,内里层层叠叠,菊口肉瓣一紧一松的轻轻箍着手指,好不舒服。
  薛夫人此时已是眼泪四流,菊穴酸胀,两手撑着玉股,全身力气只凭额头和两只膝盖支撑,自是辛苦异常,腻着声音连声哀求道:“主人……主人……求主人疼母狗……”
  “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拍到了屁股上,王青喝道:“我要如何还用你教!”
  当下便把裤子半退下来,胯中阳物早已一柱沖天,青筋暴涨,拿肉棒在菊门口磨了几下,便慢慢的顶了进去。
  “哦……”
  二人都是发出了满足的一声呻吟,薛夫人菊门被人一顶,差点便泄出了身子来,王青伸手抓住薛夫人手臂,就如骑马一般在身后一下一下的戳弄着菊穴,只干的菊瓣外翻,玉蛤汁水四溢,流了满满一地。
  “啊……啊……你这骚母狗……今日唤你来,为何来迟……让主人空等……”
  王青挥汗如雨,一边上下戳弄着一边问道。
  薛夫人此时早已有些神志不清,双目紧闭,头髮四散,满脸尘土,只顾着感受菊门滚烫肉棒进进出出,听王青问话,方断断续续的答道:“嗯……嗯……主人休怪……只因晌午寻湘儿不见,打发人去找,这才知道是出府去了……母狗是担心湘儿……”
  “哼,就知道是你那女儿。你且瞧着,早晚我一併收了她。”
  “不……不……不可以……”薛夫人拼命摇头,“湘儿……不可以,只这一节,我万万不同意……”
  王青冷哼一声,一手用力扳住薛夫人的下巴,把她扳到怀中,手指抠弄着她的檀口,冷声道:“你这当娘的都如此下贱,倒是还在乎女儿,也真是奇事,母狗也有女儿么?”
  王青手指上残有花蜜,薛夫人品尝着自己花蜜混杂着唾液、汗水的腥鹹味道,脸上红云遍布,只是拼命摇头不答。
  梅香在一旁看的面红耳赤,心中暗恨:“王青这狗才胆大包天,不光同夫人行那苟且之事,竟还惦记着小姐,实在可恨之极。”
  见二人仍干的酣畅淋漓,生怕再待下去被发现,便蹑手蹑脚的退出花园,待退出一段距离,料想二人听不见了,拔腿就跑,一路马不停蹄,飞奔回了薛湘灵闺房。
  推门进入,胸口仍是砰砰直跳,脸上红云未退,自坐在厅内几旁,连倒了几碗茶水喝下去,喘了一阵才渐渐平复下来。
  梅香握着茶杯坐了一阵子,扭头看向里间床上兀自沈睡的小姐,心中思绪万千,难过、害怕、怜惜、鄙夷……诸多情绪纷至而来。
  轻手轻脚走到薛湘灵床边,但见小姐樱唇微张,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帘,眼皮微微转动,想来是在发梦,只不知是梦的什么。
  梅香看着薛湘灵怔怔出神,薛小姐在自己心目中极为完美,自己自幼被牙婆卖入薛家,签了奴契,入了奴籍,就一直跟着小姐身旁,小姐年纪比自己大着一两岁,平日里又是严肃端庄,但有时却又像自己小妹妹一般天真烂漫,就像今日扮了男装外出胡闹,才智棋艺胆量却都力压男子一头,更令梅香佩服万分。
  小姐虽然有时候骄纵使性,但心底却很是善良,本来对小姐万分尊敬,但平素严厉的薛夫人刚才那跪在奴僕脚下淫蕩下贱的模样一直在梅香脑海中挥之不去,心中对薛夫人鄙夷万分,现在竟渐渐地也有些瞧不起小姐了:“你虽然是富家千金,素来骄傲,但你母亲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母狗罢了。”
  怀着这份心思,小姐在她心中地位登时下降了不少,这时再打量薛湘灵,便发现原来小姐是如此之美——平日里虽也觉得小姐是个美人,但总觉高高在上,觉得本该如此,但此刻再审视,又发现了平日里不会关注的地方。
  屋内暖炉燃烧,暖意融融,床头燃的熏香四下摇曳,薛湘灵白皙的皮肤被暖炉蒸的微微透红,双唇湿润,微露贝齿,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好似一副海棠春睡美人图景一般。
  梅香想着方才薛夫人与王青的苟且之事,心潮也有些蕩漾,低头盯着小姐如花俏脸,忍不住慢慢低下头去,轻轻吻住了她的樱唇。
  薛湘灵午间饮了一些酒,头脑中兀自昏昏沈沈,梅香这一吻下去,却是仍没有醒来,只是喉中轻哼一声,一股夹杂着酒气伴着少女香甜的气息微微吐出。
  梅香吻着樱唇,心中暗道:“哼,你看,你这般模样,跟你那淫贱的母亲又有什么两样。”
  渐渐大着胆子,舌头轻轻顶开薛湘灵双唇,慢慢轻扫着贝齿,吸吮着小姐口中香甜唾液,渐觉动情,一只手忍不住搭上了薛湘灵酥胸,隔着棉被轻轻揉捏着。
  “嗯……”
  薛湘灵感受到似有人在触碰,双眼掀动,梅香知她这是要醒来,吃了一惊,慌忙抬起头来,手尚未拿开,薛湘灵便睁开了眼睛。
  “小姐,吵到你了吗?”
  梅香心中暗跳,假装给她盖了盖被子,便往后退了一步,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薛湘灵把枕头立起来往后靠了一下,就这样半靠半坐着依在那,伸了一个懒腰,忽觉口中滑腻,以为是自己睡觉时流的口水,登时满面羞红,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手慌忙收回来抹了一下。
  见梅香立在床边,便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梅香脸上也是滚烫,拿衣袖轻轻遮住脸,只盼望小姐没有注意,蚊声道:“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小姐可睡好了?”
  薛湘灵嗯了一声,坐起身来,梅香便去打水给她洗面梳头,又忙了一阵梳洗完毕。
  薛湘灵道:“走,瞧瞧夫人去,午前走的时候没跟她老人家知会一声,这会子怕是要急了,等下少不了被说几句。”
  梅香听见要去见薛夫人,那白花花的肉体在眼前一闪而过,胸中突的一跳,顿时浮想联翩,慌忙连声咳嗽掩饰。
  薛湘灵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满面通红,咳嗽连连,问道:“怎么,病了吗?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瞧瞧?”
  梅香慌忙道:“没事没事,是口水给呛了一下子。”
  薛湘灵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梅香却在心中暗道:“哼,是给你的口水给呛到了呢。”不觉又有些小小的得意。
  二人便迈步出门,向薛夫人住处走去。
  梅香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也不知薛夫人和王青此时是否还在做那档子事,小姐这一去若是撞见了,那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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